仔阿白

温存的沃土

【怒沃怒】NGC-4013

*是给乐鸡师 @好耶可乐鸡翅 的生贺!

*外星人沃×地球人九

 

大年初四的晚上,铺着肮脏米白色地砖的公寓楼五楼走廊里,响起了安静的敲门声。

怒九趿拉着拖鞋走过去,凑近猫眼刚瞟了一眼,右手猛地下切打中门把手撞开了门,面前的女孩怡笑亭亭,左手握着一把仙女棒,轻声道:“我都说过了,不要随便对着不认识的星星许愿……”

“因为那个星星上会有傻瓜把它当真。”

泪水溢出了眼眶,怒九扑上去环抱住沃玛,喃喃道。

“知道就好。我给你买了仙女棒,长不大的地球小孩。”沃玛的指尖轻轻搔了搔怒九的腰窝,碎发被怒九的泪水濡湿。两件羽绒服厚得足够抵挡寒冷,却怎么也没法掩盖心跳的声音。

 

不知道哪一天,横贯位于西南角的那个小村子的一条泥巴路的东头,绝尘了三头骆驼,颜色是怒九想象中碧海蓝天下细沙的白金色。而领头的那头骆驼上,背着一个女孩子。

没人见过她,没人知道她是从哪里来的,却也没人对她晶莹若雪的白发和绯色的清澈瞳仁提出异议。女孩在曾遭受山火侵略的村西头一片焦土上停了下来,一路好奇地跟着她的村人一哄而散,鸦雀受惊扰似的,只有怒九定定地站在原地,站在泥巴路的正中央,手里的冰棒被日头晒化,流了一手,她还没动弹,直到女孩开始从另外两头骆驼上卸下一堆拿粗红绳绑着的纸箱和木板,才怔怔地问:“你就是我许愿得来的好朋友吗?”

 

那一天的前一晚是个很好的晴夜,怒九躺在藤椅上,软和的小被把身躯都柔软成水母的样子,嘴里叼着大布丁,奶油融化得太快,会把脑袋冻成一片冰天雪地。她枕着胳膊,星斗横转,在树桠上眨眼。哥哥在楼上背“臣本布衣”,她突然动了脑筋,把木棍上的奶油舔舔干净,清清嗓子大喊一声:“我想要一个外星人朋友!!”

哥哥把头探出窗外骂她喇叭成精,怒九冲他吐舌头,仍然安安定定地躺在藤椅上,一会儿就没知没觉地睡着了。被家里人发现的时候,子夜的雾水沾湿了发梢,妈妈领着她的后脖颈骂她是不是想被冻死,怒九打着哈欠揉着眼睛咧着嘴傻笑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就在那个时候,西北边天上有一颗星星,又或者干脆是遥远的地方有一团星系,远成了一颗星星的样子,在那里眨着眼睛。

 

怒九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就能笃定这位就是她许愿得来的外星朋友,可是整个乡里也都再找不出一个和她一样白头发的女孩子了。

女孩回头看了看她,眼睛里是淡然的瞳水,澈澈的温和的,软软的河水一样在太阳下蕴动。怒九被她直勾勾地看得不好意思了,低下头挠挠脖子,道:“哎……对不起我不是……”

突然有一些温度从视野偏上方的地方滴下来,然后迅速蔓延,爬满了全身。

女孩紧紧地环抱着她,浮着短短的绒毛的脸使劲贴在她脸上,两团幼嫩的肉团团挤挤地靠在一起,怒九觉得脸都变形了。

“喂喂喂你在干嘛……松开啦!……”

女孩慢慢撒开手,很认真地看着怒九的眼睛,道:“书上说这是地球人表示友好和喜欢的做法。”

她偏过一点点头,语调变得委屈了:“怒九……不喜欢?那……那我也可以改成握手,或者是抱拳、作,作揖?”

“不不不没事的!我……其实很喜欢抱抱!”怒九手忙脚乱地把冰棍棒子弹飞了,扑上去用力抱了抱沃玛。

原来,双臂之间紧紧地充斥着温暖是这样的感觉。人类生着那样长的双臂,就应该拥抱着什么,肩膀和肩膀碰在一起,气息搅乱天地。

于是怒九就成了这个叫沃玛的女孩在村子里唯一的玩伴,她会在得知女孩没吃过大布丁的时候发出一声难以置信的怒九猫猫尖啸,汗涔涔的小手抓起沃玛的手就一路蹦跳着跑到村头王奶奶超市,在柜台上拍两枚硬币,叫着要两根大布丁,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女孩仔细地品尝冰棒,露出星星一样惊喜的耀眼神色;她会教沃玛玩羽毛球,把自己破破烂烂的球拍拖出来,在榕树遮阴下吵吵嚷嚷地击球接球,捂出一身粘抓抓的热汗;她还会去买一大把仙女棒,偷爸爸的打火机来一把全部点燃,十字形的火星四散飞溅,像旋转的烟火轮盘,沃玛指着那团融化的星星说这好像从宇宙里看她的家乡。

除了怒九,村子里却没有其他小孩敢和沃玛玩。大抵是大人的闲言碎语多多少少也钻进了孩子的耳朵里,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小女孩是怎么在荒败了五六年的西头一个人一个晚上就造了一座小砖屋。神婆说她是妖精,是因为村子里的人前年上山打死了一只白狐狸,这狐狸的女儿不忿,便得道成了精,下山来,变化人形就成了这女孩子。

背着怒九和沃玛,村子里举行了一场浩大的驱邪仪式,按照带着古怪傩神面具的神婆的指示,整条泥巴路两边,家家户户的门口要取出供桌,摆上满满五大盘狗肉、一只猪头和一只完整的烧鸡,再拿出供奉灶王爷的香炉,点上三支铁线香。一切都要日日夜夜保证好,贡品不能让苍蝇蚊子叮了,香烛不能灭了,只有夜间除外,因为夜间就是这妖精品尝贡品考察村民悔过的决心的时机。

只有怒九家没有参加。怒九和沃玛沿着泥巴路踢踢踏踏的走着,好奇地张望着村民忙忙碌碌,怒九只觉得每户人家的猪头看着都好香,蒸得通红的猪头泼上酱油,再淋上滋滋啦啦的热油烫透猪皮,她看着口水都止不住了。回到家问妈妈这是在干什么,妈妈说是齐天大圣的生日喔,要好好地大办。

怒九于是特别高兴,一个人爬到天台上,和齐天大圣拉钩说想吃一点齐天大圣的贡品,等生日过了她就去上山采好吃的菌子送给齐天大圣。

一切准备就绪的晚上,怒九拖着运动鞋啪嗒啪嗒跑到村西头,敲了敲沃玛的家门,三只骆驼跪在沙土地上,鼻子里冒出来一股一股湿热的气息。

她拉着沃玛沿着泥巴路啧啧赞叹地走着,一时没有注意到路上竟然没有一个村人。怒九货比三家,最后在卖菌子的曾二伯家门口停下了。他家门窗都闭得紧紧的,窗帘也拉得严严实实。怒九照旧和齐天大圣说了几句悄悄话,便绕到供桌背后去啃猪头。真的很香,比想象中还香,怒九猜曾二伯一定是用菌子汤煮的猪头,她都尝到里头的鸡枞味了。

她招呼沃玛也吃,沃玛犹豫了一下,怒九拿手背擦了擦嘴,抓起一边碗里的一块狗肉递给沃玛:“喏,吃!很好吃的!”

沃玛接过狗肉,仔细地端详了一会,像第一次吃大布丁那样认认真真地咬了一口,很慢很慢地咀嚼着。“好吃吗?”怒九扯了一块猪耳朵大嚼,肉质弹牙细腻,她吃得笑了起来。

沃玛点点头,又自己抓了一块慢慢地吃。

两个人在曾二伯家风卷残云,溜出去之后又一连吃了好几家,直到怒九一张嘴就要打一个满是肉味酱油味的嗝,两个人才嘻嘻哈哈的并排往家走。

而剩下两个人没动过的贡品,则由神婆在夜半偷偷蹩出来,一股脑端回家给她的那些妖精孩子吃了。

 

快要进秋天的一个下午,怒九问沃玛:“你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呀?月亮上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沃玛会咯咯笑个不停,好一会才点着怒九的鼻尖笑道:“怒九笨蛋!月亮上根本就不适合一般碳基生物生存,这个我们那里的幼体都知道……嗯,我家在的那个星球,按你们的说法是NGC-4013星系L2806行星。”

“好复杂。”怒九坐在石头上晃着双腿,“沃玛你也上来坐!”末夏的风仍然溽热,自下而上地蒸腾起来。沃玛试着跳起来却总够不着石头。怒九嘻嘻笑她,弯下腰使劲揽了她一把,两人磕磕绊绊攀上石头,看着泥土路上人来车往。瘸腿的大爷甩着蒲扇哼唱《蝴蝶泉》,一跛一拐地向前走着,拿鬼鬼祟祟的眼光瞥着怒九和沃玛;小学里的老师到了暑假就成了茶馆里的常客,提着养鸟的小笼子好像《茶馆》里的松二爷,怒九大喊着和他打招呼,后者低低头假装没听见;复习了一晌午的哥哥终于出门找同学去玩,看见怒九便做了个鬼脸,怒九用食指拉扯开嘴角回敬着。

太阳慢慢在西头落下,怒九陪沃玛回家。走到自家门口该分别了,怒九又有了点子。她甩甩沃玛的胳膊,道:“来我家玩嘛,我们看星星好不好?”

沃玛欣然同意,晚上怒家的饭桌上便多了一副碗筷。沃玛颇显得机械地点头说着阿姨叔叔好哥哥好,怒九不停地和沃玛讲着笑话,到最后饭都冷了不得不放进微波炉里重热。沃玛微微笑着听她讲,寸步不离地挨着怒九。

洗过澡怒九拿毛巾搓着一头短毛,走到庭院里。夜空都卖她的面子,比她许愿那天竟还更晴朗些,清澈高远,像溶了墨的笔洗,墨蓝色浅浅的,无数星星散落,因大气而飘忽不定,明明暗暗鳞次栉比。她拉着沃玛在藤椅上躺下来,眨一眨眼,铺展流转开遍空的星斗,两只眼睛看不过来,一伸手就能抓一把下来,像小卖部的跳跳糖一样,会在掌心里噼里啪啦火花一样跃动。

“……怒九,为什么想要一个外星人朋友呢?”沃玛捏着怒九的手腕问,后者颔下首去沉思片刻,慢吞吞地说:“因为……我说不定也是外星人……村里的人都说我是怪胎,嗯……因为他们没有我这么好看的白色的头发!”她说着笑起来,摇了摇脑袋,发尾扫起来一股股清风。

小孩子不肯和她玩,说她是外国来的妖怪,村子里的老人大多也不愿意看她,怕邪祟传到家里,怀孕的女人最不能看她,否则就会一样地生下一个未老先白发的怪物。家人也因为不听神婆扔掉孩子的警告而一并遭了殃。

怒九习惯了这样的非议和目光,所幸她生来肆恣且任自,再歹毒的言辞她也能笑纳然后拿地道土话厉声回击。但是小孩子最怕的到底还是孤独,泥巴捏人的把戏既然玩腻了,而哥哥又要准备中考不能和她打羽毛球,怒九最爱的也不过是揣上几十颗石子,到处溜溜达达地闲逛,时刻准备给闲言碎语的其他小孩来一下。

“怒九……”

沃玛转过脸,亲了亲怒九的右颊,接着一言不发地继续望着嵌满星星的夜幕。两人于是默默,只有怒九的手抓着衣摆又松开的窸窣声响。蝉唱,竹林仪仪,风吹草动。

“还有喔,怒九。”沃玛突然出声打破寂静,“不要随便对着不认识的星星许愿。”

她抛下这句没头没尾的话之后就不再多言,然而心头震荡回溯的,却是哀哀的思乡和对他乡的不舍。

 

第二天沃玛不见了。

怒九在小床上一翻身,胳膊没有任何阻挡地打在了床板上,震得手臂酥麻发痛。她猛然惊醒,床单上留着浅浅的凹印,摸一模右脸,余热还闷得神经都疼,可是沃玛就是不见了。

飞奔下楼,没有换衣服就跑出了门外,沿着泥巴路一直跑,视野里土黄色的道路不停抖动着,很多人停下来看她,怒九只是一直跑,跑到村西头,入眼是烧燎的黑,火烧之后那些残存的灰烬,堆了有一人高,像大地流的脓,灰灰白白又杂着不知名的脏渍,令人反胃。

砖屋没了,骆驼没了,沃玛也没了。

她在海海的人世间唯一的外星朋友,就这样没有了。

怒九转过身,突然发现村人都聚集在她面前,就像那天沃玛来的时候。看见怒九,他们又一哄而散,路中央空空荡荡,那份令空气颤抖的宁静,容不下一只麻雀。

如潮水般咸湿地呛进鼻腔的是乡人千式百类的恶语。怒九蜷在光线黯淡的卧室蒙头哭了三天,到了第四天,她走出了房间——怒家准备搬家离开这个村子。

动身的那天坐在轿车后座上,她不停安慰自己说,她的朋友大概是想家了,大概是暂时回去给她找好玩的了。想到这里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嚎啕起来,拍着车门说她要回去,万一沃玛找不到她了怎么办,沃玛千万不可以找不到她……

哭到最后哭累了,就躺在哥哥腿上睡着了,梦里面都在抽噎,车行到后半程,她猛然悸醒,对着垃圾袋干呕却呕不出来,眼泪又掉下来。

 

晚上停在服务区休息,怒九迷糊中被拉起来上了个厕所吃了碗泡面,到了车上又想睡,一睁眼看见车窗外面星星对她眨眼,月亮笑眯眯。

她扶着前座爬起来,摇下车窗,拼尽全力大喊了一声:

“我想要我的外星人朋友回来!!”

嗓子里泛出了血味,远处有人张望着,哥哥把她的脑袋按下去,关上了车窗。

怒九又哭了。

尽管她相信,那个认认真真的外星人朋友听见之后一定会回来,到时候,她要日日夜夜睁着眼睛,绝不再次失去她的好朋友。

 

但是此后她竟没有回来。而染成黑色头发的怒九在新的城市长大了,一直到那一个很冷的冬天星星被冻在了夜空里,发着白的冷光,除了外卖员几乎没人敲过的防盗门咚咚响了。

然后?

然后在那个露天阳台上,一整把仙女棒放在一起点燃,星光倾泻,沃玛从怒九手里抢来一半,虚画了一个圈,再慢慢向下一竖。

“这就是NGC-4013的样子。暗带分开这个边缘向前的星系。”沃玛教给怒九看。

而你,我的外星人朋友,这就是你的样子,叫我再活一百年也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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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乐鸡师生日快乐!!!新的一年磕的产品都多出好多好多优质粮!画画越来越好看!!


这是NASA官网提供的,哈勃望远镜在2000年1月25号拍到的NGC-4013星系null

这是我用虚拟天文馆拍摄的2023年1月25号晚上8点的NGC-4013号星系nu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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